作者：Ryan Parker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The Hollywood Reporter

（2021年6月9日）

凯伦·阿兰的演艺生涯始于一张小卡片——招募大学生演员参演一部即将制作的喜剧，后来她才知道这部喜剧叫作《动物屋》。 当时她26岁，刚从乔治华盛顿大学毕业搬回纽约，在李·斯特拉斯伯格戏剧电影学院学习表演。而且，正如她所说，「纯属偶然」得到了《动物屋》中的一个小角色，这部影片后来成为1978年《国家讽刺》杂志评选的年度经典喜剧。《动物屋》（1978）凯伦的才华被好莱坞注意到了，她很快就在菲利普·考夫曼的《火拼战车》和威廉·弗莱德金的《虎口巡航》中获得了角色，后者由阿尔·帕西诺主演。但直到乔治·卢卡斯构思、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执导的动作冒险片《夺宝奇兵》面世，她才真正成为了一位明星。 《夺宝奇兵》（1981）《夺宝奇兵》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史上最伟大的动作冒险电影，也是一部规模空前的大片（全球票房为3.899亿美元，预算为1800万美元），赢得了五项奥斯卡奖，是1982年获奖最多的影片（还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的提名）。它衍生出了三部续集电影（《夺宝奇兵5》正在制作中），还有无数的玩具、衣服、海报、书籍、主题公园游乐设施、游戏，以及电影和电视剧中无数的致敬。派拉蒙公司的这棵摇钱树让凯伦·阿兰的名字家喻户晓，永远改变了她的生活——有时并不是更好，她因为突然而持续的众多关注而产生了一段时间的广场恐惧症。今年是《夺宝奇兵》40周年纪念，凯伦·阿兰——还有哈里森·福特、斯皮尔伯格、卢卡斯以及制片人弗兰克·马歇尔——接受了本刊的采访，回顾了自己在制作这部电影时的经历，分享了关于塑造玛丽昂·拉温伍德这个角色的新故事（比如一条可怕的蛇和烧了酒吧的故事），甚至在这部电影获得巨大成功后，她曾一度对这部电影不满，后来又接受了它，以及这个受人喜爱的角色如何永远塑造了她的事业和生活等等。 《夺宝奇兵》的试镜是凯伦几十年来电影生涯中最独特（也是最奇异）的经历之一。几位导演都提到过她的名字，包括考夫曼和《动物屋》的导演约翰·兰迪斯，两人是斯皮尔伯格的好朋友，当时斯皮尔伯格正在寻找《夺宝奇兵》的女主演。艾米·欧文、德博拉·温格和肖恩·杨也在考虑之列。（杨后来在1982年的电影《银翼杀手》中与福特成功合作。）凯伦接到一个电话，要和《大白鲨》的导演见面，做个简短的介绍。 《大白鲨》（1975）「自从我看到凯伦在《动物屋》中扮演凯蒂之后，我就开始关注她，希望她能参演我的一部电影，」斯皮尔伯格说，并补充说她的角色「没让布恩（她在电影中的男友，由彼得·里格特扮演）占到什么便宜！」在最初的会面中，凯伦没有看到剧本。这两个人只是在感觉对方的气场。凯伦说：「我们谈了大概10分钟，他没有告诉我太多关于这部电影的事情，但从他说的话里，我知道她是一个强大的角色。」 关于这个角色的起源，卢卡斯解释道：「我们觉得印第安纳需要一个好的搭档，一个能告诉他过去的人。玛丽昂是一个和印第安纳很像的角色，同样坚韧，充满斗志——非常契合，所以你可以看出他们为什么会相处得很好，有时又会闹别扭。在创造他们的背景故事时，你也可以更快地进入故事，比如当她打他的脸时。你马上就知道他们俩曾经有过节，然后你会好奇他们发生过什么。」 在第一次与斯皮尔伯格见面几周后，这位女演员前往洛杉矶试镜，同场还有几位与她相熟的演员，包括约翰·希亚和《动物屋》的演员提姆·麦锡森。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我不记得等了多长时间，但我接到了电话，说他们愿意让我拍这部电影。他们想让我读剧本，两天内给他们答复。他们让一个快递员送来了剧本，而且我在酒店读剧本的时候，他一直坐在房间里。我一读完就把剧本还给了他。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即使是在那个时候！显然，我答应了。我在试镜的时候，就完全爱上了这个角色。」 影片的制片人马歇尔说，只有在这位富有冒险精神的考古学家拥有一个坚强的同伴的情况下，《夺宝奇兵》的故事才可信，所以选对女演员至关重要。「玛丽昂是一个活泼、聪明、有趣的人。她以自己的方式成为了一个动作英雄。她不依赖他，但他必须依赖她。」 斯皮尔伯格认为凯伦完全符合这个角色的要求，并强调「玛丽昂·拉温伍德和印第安纳·琼斯完全一样。这也是我们刻画这个角色的思路，而且恰巧符合凯伦本人的性格。」 尽管她没有意识到，这位土生土长的伊利诺斯州卡罗顿女孩从年轻时似乎在为扮演玛丽昂而做准备。她17岁离开家，20岁搬到纽约，在纽约时装学院学习艺术和设计。在两年的学习之后，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去旅行：独自一人在西印度群岛待了六个月，然后和两个朋友去了墨西哥，穿越了整个中美洲和南美洲。「我有一种真正的冒险精神，」她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很娇气的女生。」 对凯伦来说，《夺宝奇兵》的制作过程很艰苦，但也有很纯粹的乐趣。在很大程度上，玛丽昂·拉温伍德这个角色在剧本里已经写得非常丰满了，而凯伦也很欣于将这个顽强而又充满活力的角色带到大银幕。「她是一个很有力量的人，」凯伦赞叹道。而正是因为这种自信，凯伦努力说服斯皮尔伯格修改了一个她感觉不对的细节。 「我很不喜欢的一个场景是，我被抓住了，被关在帐篷里，保罗·弗里曼饰演的贝洛克走进来，拿着一条裙子，」凯伦回忆道。「最初写的场景更多的是关于我试图引诱贝洛克以逃跑。从一开始，我就想，『不。如果我们真的认为，哪怕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会为了逃跑而和他上床，那么她和印第安纳之间的爱情故事就没有什么可信度。』而且从场景的写法来看，她并没有那么强烈的目的性。」 凯伦把她的担忧告诉了斯皮尔伯格，后者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希望遵从剧本来拍。然而，他说，如果凯伦能想出更好的创意，那他们就会修改。「我和保罗·弗里曼会在午餐时即兴发挥了一下。然后就有了我想把贝洛克灌醉的那一幕。诱惑只是一个诡计。我还补充了一点，她穿上裙子是为了把刀藏在裙摆下面。它赋予了这个角色一种正直感，一种对印第安纳·琼斯真正的忠诚和爱。我总觉得故事的核心是那个女孩疯狂地爱上了他，一直无法忘记他。」 凯伦拥有强大的银幕个性，斯皮尔伯格指出她「不止一次让印第安纳眨眼……在整个故事中，她一直在挑战印第安纳的权威——而且没有使用牛鞭。」 卢卡斯以《星球大战》为例表示，无论类型或性别，优秀的故事都需要强大的角色。「以我自己的作品为例，莱娅注定要成为一个领导者。她很聪明，着眼于大局。她从一开始就掌管一切，是叛军的领袖。卢克是一个刚从农场出来的小毛头，从她当时的判断来看，韩索罗是个可疑的角色。玛丽昂没有这样的优势，但她也一样坚强。她主宰着自己的生活和生意，完美地指挥着身边的人。她们性格不同，但有相同的优点。」 对凯伦（和观众）来说，最难忘的一幕是印第安纳和玛丽昂被困在灵魂之井，那场戏连续拍摄了8天。「对我来说，这是电影中极具挑战性的一部分，」凯伦说，并特别提到落下的灰尘和碎片不断地进入她的眼睛和喉咙。「整个场景更长，而且实在太长了。你会看到20张木乃伊脸，从他们的眼睛和嘴里冒出蛇来，简直让人度日如年。」 在福特的记忆中，凯伦是一名战士，随时准备迎接这部大胆的电影所带来的一切。「和凯伦一起工作很有意思，」福特说。「她非常风趣，有创造力，才华横溢。她为这项工作注入了活力。她一点也不大惊小怪。她扮演的角色是一个非常勇敢的角色，而她本人也必须很勇敢。」 有一部分特技动作是凯伦本人完成的，比如玛丽昂掉进地下墓穴的片段。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由她的特技替身温迪·里奇来完成比较剧烈的动作场面。「凯伦就像现实生活中的玛丽昂。她什么都愿意尝试。当我们有动作场面时，她就想拍。但我们让她做一些相对安全的事情，」马歇尔说。 玛丽昂这个角色很复杂，有很多层次，卢卡斯认为这对故事来说很重要。卢卡斯说：「这种人格的力量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将永远是凯伦创作遗产的一部分。玛丽昂不是扁平的形象，她能让人产生共鸣，坚定而脆弱。她有人们所说的勇气。她和印第安纳互相救助。只要让他们俩远离蛇就行了。」 至于那些蛇，因为在乡下长大了一段时间，凯伦觉得蛇还好对付，但狼蛛就有点害怕了，她很高兴这一天的拍摄没有出现在她的通告单上。但凯伦说，她对灵魂之井中成群的爬行动物并不担心。不过，关于那一周的拍摄，她还是有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轶事。 「这些蛇的处理方式非常特别，」凯伦记得很清楚。「片场外就有一辆救护车和一名带着抗蛇毒血清的护士。我们和蛇之间常常隔着有机玻璃。尽管如此，在拍摄现场还是有一些人被蛇咬了，那些蛇并没有毒，但咬得很厉害。没有人会因为这些蛇而处于极其严重的危险之中——除非你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方。我记得我们的第一助理导演曾经试图保护一个被蛇咬的人。」 也许比灵魂之井的地下墓穴场景更危险的是，玛丽昂在尼泊尔一家酒吧当老板，而这家酒吧在为了争夺她的奖章信物的枪战中起火。 「所有的东西都着火了，哈里森和我也身处火场之中，」她说。「那场戏没有特技人员。火是真的——而且有点危险。我们左蹿右跳，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预期进行，所以有时东西本该落在我们后面，结果却落在了我们前面。但最终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 凯伦遇到福特的时候，后者已经因为《星球大战》而成为了巨星。凯伦很敬畏她的搭档，她说福特是一个乐天派和慷慨的导师。尽管如此，两位演员的工作方式很不同，甚至会招致一些挫败。 「当时对我来说最具挑战性的是，哈里森倾向于独自准备，」凯伦说。「他喜欢在休息车中独自练习台词和场景。他不太喜欢和其他演员排练。一开始，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区别对待。因为我是从剧院成长的，已经习惯了和其他演员一起工作，一起排练台词。所以我花了一段时间来适应。但后来我们相处得很融洽。我觉得他太迷人了。」 福特深情地回顾了《夺宝奇兵》的拍摄时光。「我很高兴能有机会和她合作，」他说，当时玛丽昂和凯丽·费雪饰演的莱娅公主、西格妮·韦弗饰演的埃伦·雷普利一起，粉碎了总是处于弱势的刻板女性形象。福特补充道：「这些都是非常罕见的女性和角色。」 当时，福特已经两次扮演韩索罗，他知道如何在做大动作的时候与摄影机配合，这是凯伦必须迅速学会的技能。「我曾经拍过边走边聊的电影。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忘记摄影机在那里，若无其事地表演。但在《夺宝奇兵》这样的电影中，你必须非常清楚摄影机在哪里，它在做什么。」艾伦说。「有一种技巧是我凭直觉学习时没有掌握的。所以我会观察哈里森，观察他完成这些事情的所有方式，他会用一种非常平静、清晰而且优美的方式来完成。他对我帮助很大。」 凯伦清晰地回忆起她第一次看到电影的粗剪版时感到「极度恐惧」。当时同场的观众还有斯皮尔伯格和派拉蒙电影公司的高层。凯伦是放映室里唯一的女性。 「这种看电影的方式多少有点压力，」凯伦说，她对最终的成品既惊讶又激动。「在我的脑海中没有这种电影风格的概念，所以它就像一个启示！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但我真的很喜欢。我喜欢银幕上印第安纳和玛丽昂的关系。」 派拉蒙的高层知道《夺宝奇兵》很有卖相，于是立即派福特和凯伦进行了一轮路演。没过多久，电影终于公映——势头像火箭一样蹿升。凯伦的脑袋也开始发晕。 「当一部电影开始变得如此轰动时，你会觉得它在你周围旋转，」她说。「当一部电影受到如此大的关注时，会带来巨大的变化。你不会觉得自己变了，但你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当然，改变并不总是积极的。一夜之间，凯伦从一个几乎默默无闻的纽约人变成了一个在街上会被拦下几次的明星。这也造成了损失。 「我有一段时间患上了广场恐惧症，」凯伦说。「我很难走出公寓。虽然有保镖在保护我。你已经习惯了在世界各地奔波。因为你参演《夺宝奇兵》这样的电影，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粉丝们很热情，他们只想见到你，或者让你为他们签点什么，但这是全新且不同的体验，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一段时间里，凯伦认为《夺宝奇兵》是一把双刃剑。这部电影巩固了她在好莱坞的地位，但她也担心自己的戏路会受到限制。她是对的。剧本纷纷涌来——全都是类似玛丽昂的角色。凯伦对此毫无兴趣。 「作为一名年轻演员，而且《夺宝奇兵》不过是我的第四部电影——我渴望与自己保持距离，」凯伦说，并解释了为什么她回到剧场一年多，尽管有人告诉她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但凯伦并不在乎。剧场是她的第一个家。 她再次回归到大众视野是在约翰·卡朋特执导的科幻爱情片《外星恋》（1984）中，该片男主角杰夫·布里奇斯斩获了奥斯卡提名。凯伦在她演艺生涯的60多部电影和电视作品中，陆续出演了诸如《孤寒财主》（1988）和《沙地传奇》（1992）等经典影片，并在2008年的《夺宝奇兵4》中再次饰演玛丽昂。 《外星恋》（1984）「对我来说，出演《夺宝奇兵》是一段奇妙的旅程，」凯伦说。「我开始喜欢并欣赏它的代代相传。有很多女人和女孩走到我面前说，关于那部电影以及我扮演那个角色，对她们有多么重要。她们觉得这改变了自己看待女性的方式。因此，我对自己的幸运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感激之情。现在，40年过去了，我很自豪能和它紧密联系在一起。并不是说我以前不为它骄傲，只是我现在愈发欣赏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