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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重案》

导演: 陈木胜编剧: 陈木胜 / 凌伟骏 / 唐耀良主演: 甄子丹 / 谢霆锋 / 秦岚 / 谭耀文 / 黄德斌 类型: 动作 / 犯罪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香港 / 中国大陆语言: 粤语 / 汉语普通话上映日期: 2021-07-30(中国大陆) / 2021-08-19(中国香港)片长: 128分钟

作者：徐若风

独立影评人，当代艺术与策展研究方向硕士在读，自媒体“风影电影”

去年8月23日，一则消息震惊了电影界：香港知名动作片导演陈木胜因鼻咽癌去世。他给世人留下的最后一部电影，就是近期上映的《怒火·重案》。

导演陈木胜

无论你是不是香港电影的影迷，都肯定看过至少一部“陈木胜电影”：《天若有情》《我是谁》《精武门》《宝贝计划》《新警察故事》《扫毒》《男儿本色》《保持通话》……每部都是路人皆知的商业片。反复与成龙、古天乐、谢霆锋、甄子丹等演员合作的陈木胜，为他们创造出了最为经典的银幕形象。

《怒火·重案》作为陈木胜导演的遗作，仍旧贯彻着一股狠劲，展现出了他对于香港动作片的超强把控力。这也让它有望成为整个暑期档口碑最为出色的影片之一。

《怒火·重案》剧照

平衡文戏与武戏的复杂野心

虽然陈木胜导演拍摄了不少经典电影，但在他近十年逐步“北上”的创作中，也出现了类似《全城戒备》、《新少林寺》、《危城》这些口碑并不如意，甚至饱受争议的电影。这与大环境不无关系，在一次访谈中他提到：“要迎合整个大陆市场，限制便多了，到现在十多年后（指自己2008年以来的创作），我仍然觉得那道门缝只算开了一点。我们创作动作片，空间比普通剧情片还要狭窄，所以只能逐渐地去改变。”

《怒火·重案》则与它们都拉开了距离，回归到了陈木胜曾经最为擅长的领域。从筹备阶段开始，这部电影就显露出陈木胜在导演生涯的最大野心：他想创作出一部水准直逼巅峰时期的动作片，从头打到尾，动作设计精彩，故事层层递进，并塑造一个有辨识度的反派形象。一句话，就是几乎倾尽所能地去平衡文戏与武戏，让两者都能打动观众。

《怒火·重案》剧照

正因此，影片在剧情方面下了不少的功夫。有不少影迷认为《怒火·重案》的文戏是“平庸、敷衍”的，但类比的标准可能是更偏向于剧情片的动作片创作（如邱礼涛的《拆弹专家2》）。仅放在标准类型的香港动作片中看待，我们其实就能很快看到陈木胜所做出的努力。

《拆弹专家2》海报

片中的人物关系，不再只是香港动作片常见的刑警与匪徒之间正邪对立的二元关系，而是一步步侧写出谢霆锋饰演的反派人物阿敖与甄子丹饰演的正派人物阿邦之间是兄弟又是敌人的关系。

影片开场，是警察的重案组准备围剿布局了4年的国际毒枭。他们到了现场，却撞上了五个蒙面人在“黑吃黑”，毒枭被屠杀殆尽，重案组则死伤惨烈。这起严重恶性事件背后的蒙面人的身份，却是前任刑警阿敖与他的手下。

5年前，他们也曾经是热血、天真的刑警，最大的愿望是“多抓恶人、天下太平”。阿敖与阿邦更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然而，一起意外却断送了阿敖与他手下的前程。一起富豪绑架案的行动中，他们找到绑匪，在警局上司的压力下对他滥用私刑，结果却失手误杀了绑匪。

《怒火·重案》剧照

出事之后，他们非旦没有获得警局上司的支持，更是惨遭抛弃。法庭上，阿邦在经历内心纠结，选择说出真相，阿敖一行人也因此被送入监狱，断送了警察的职业生涯。在狱中，他们更是收到了其他犯人的折磨，因为里面有不少罪犯都是这位“昔日刑警”的仇人。出狱后，阿敖带领着手下一次次行恶，企图找到机会复仇。

正是经过一系列的背叛与痛苦折磨，阿敖才成为了片中的反派人物，他身上的复杂性也因此增添了动机的支点。陈木胜用碎片化的闪回手法，在全片的多个动作场面结束之后，穿插拼凑出阿敖人生轨迹的破碎与幻灭，这类塑造反派心路历程的摄制手法，在他以往的作品中是少见的。

《怒火·重案》剧照

而身份的错位与反转，也让影片的核心冲突与主要人物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无论是阿敖的行恶，还是阿邦的反击，都是带着精神上难以平息的“怒火”，从身体性的对抗上升到价值判断的对抗。

职业生涯前期常常拍摄剧集、情感电影的陈木胜，拥有着扎实的塑造人物的能力。对于标准类型下的香港动作片，在一定程度上，它们更注重动作的打斗，而忽略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这也导致不少动作片看完后欠缺“余味”。

陈木胜这次恰恰是从这点出发，建立出《怒火·重案》在文戏上的特色：在火爆精彩的动作戏之余，平衡入同等比重的文戏，且注重人物的情感和个性的塑造。他把阿敖这个处在流动状态、不断转变的反派人物塑造得有理有据，同时也构筑出了对这一类型电影在自我表达上的总结。

《怒火·重案》剧照

未止步的动作场面挑战

陈木胜的“电影招牌”，无疑是他高水准的动作场面，具体展开，就是火爆刺激的枪战、械斗、肉搏、街头追逐与爆破场面的“排列组合”。《怒火·重案》的动作戏占据了50%以上的时长，对喜欢这一类型的观众而言，期待的也是这些场面的展现。

我们不妨以《怒火·重案》作为切入口，重新回望陈木胜的动作电影之路是如何走来，他在动作场面上的个人风格又是如何成型。

《天若有情》剧照

陈木胜的创作大体可以分成三个部分，分别是初涉影坛时的《天若有情》等情感动作片，随后的《冲锋队之怒火街头》、《特警新人类》、《双雄》等一系列警匪动作片，以及“北上”后的多元题材动作片。

《冲锋队之怒火街头》剧照

1996年的《冲锋队之怒火街头》，标志着陈木胜动作风格的成型。在这部群像式动作电影中，一支性格各异的冲锋队，在刘青云饰演的队长的带领下，粉碎匪徒的阴谋。

当时刚离开电视台的陈木胜，对创作一部“动作大片”还未感觉到有太大的市场压力或思想包袱，在一次访谈中他指出：“就当拍电视剧一样，很自在地拍。没压力地拍电影，可能会比较潇洒些，所以当年拍《怒火街头》很是得心应手。”

虽说如此，但本片中那些突出的追逐和枪战、爆破场面，也都在未来成为了陈木胜电影的标准配置。而这部电影的成功，也让陈木胜正式定下了在动作片领域深耕的志趣。

《我是谁》剧照

1997年，嘉禾的老板何冠昌将成龙筹备多年的《我是谁》交由陈木胜执导。这部戏带有相当明显的成龙标签：窄巷打斗、写实的攀岩和亡命般的动作特技。成龙的表现，不仅能让动作场面始终处在高水准的发挥，同时还能增加意料之外的幽默成分。这部戏与之后的《宝贝计划》，都是陈木胜在与成龙的合作中，更加掌握近身搏击的动作设计如何拍摄的技法，从而成为更成熟的动作片导演。

再之后的《双雄》与《男儿本色》，陈木胜延续了让动作男星搏命演出的传统。尤其是《男儿本色》里谢霆锋与吴京爬高跳低的屋顶追逐跑酷戏，有着凌厉凶险的气势。最后在警察局里的决战场面，在招招凶狠之余，搭配着大量玻璃的碎裂，而产生出更为锋利的质感。

《男儿本色》剧照

《怒火·重案》同样有不少动作戏，契合于陈木胜的动作片观念：开篇，谢霆锋饰演的阿敖一伙在废旧商城里的“黑吃黑”、重伤警方，就给全片定下了调性。

紧接着的，就是甄子丹饰演的阿邦深入到东南亚人居住的香港棚屋区，和窝于此处的毒匪上演贫民窟追逐戏和下水道搏击。枪战和肉搏的结合，以一敌众的设定，再加上夜戏场景中棚屋区的肮乱与地势的复杂，都给这些戏码增加了可看性。

《怒火·重案》剧照

随后，阿敖的街道摩托飙车追逐，陈木胜致敬了自己的出道电影《天若有情》。他在年轻时很喜欢骑摩托车，这份热爱也被投射到了电影当中。阿敖在摩托车上与坐在汽车内的阿邦隔着一扇车门打斗，利用车窗这一有限空间，玩出了不少限定下的特殊招式。

陈木胜导演在片中非常注意每个动作场面之间的衔接。他会利用特写和全景镜头的穿插，将动作场面的空隙填满，并火速开始下一段打戏。而在大场面的枪战和爆炸戏之下，他又会尽量多地去插入设计有趣的近身战段落，从而发挥出自己的长处。

《怒火·重案》剧照

“港片式微”下的一回复兴

谈起如今的香港电影，绕不过去的一个词应该就是“港片式微”。在上个世纪港片的黄金时代，香港每年的电影产量巨大，武侠动作片与警匪动作片两类动作类型片更是占据了其中超过70%的“江山”。

然而，随着黄金时代的逝去，“港片式微”成了近十年影视市场的主论调，香港电影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连带着出现的现象，便是动作片这一类型电影的产量越来越低——现在的观众往往需要等上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才有机会能在大银幕上看到一部“叫好又叫座”的香港动作片。

可以说，《怒火·重案》是目前香港为数不多的、“有一部算一部”的类型代表作。陈木胜导演的野心，不仅在于呈现出一部文戏、武戏都精彩的动作片，也许他还想凭此片完成一回香港动作片的“短暂”复兴。

《怒火·重案》剧照

但随着陈木胜的去世，这个命题似乎更增添了一份悲情色彩。一种电影类型、电影产业的逐步流逝，包括其中的人才流失，并不是靠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力量就能撑起。而像陈木胜这样正统的、深耕港式动作片的导演，我们也没有看到他的继承者。

当然，这个命题中不可忽视的还有邱礼涛导演，他仍在保持着每年一部警匪动作片的产量。近年来的《拆弹专家》系列、《泄密者》、《扫毒2天地对决》，不能说每部都是佳作，但至少还是在拖着香港动作片的大旗继续前进。虽然从动作场面的质量而言，邱礼涛无法与陈木胜并提而论。

而在2021年，作为这一类型的影迷，我们还是有幸能看到更多元化的作品出炉。不久前的远东国际电影节，以“贫民窟/垃圾堆暴力美学”见长的郑保瑞新片《智齿》、以浓郁炽烈的情感出众的新人导演陈健朗的《手卷烟》、描绘老年杀手境遇的荒诞动作片《杀出个黄昏》，都仍在维持着香港动作片的生命。

陈木胜导演片场工作

从这个角度而言，《怒火·重案》最叫人感动的，还是片尾那些陈木胜在片场不停工作的场面——唯有每个从业者具体入微的职业精神，在支撑着香港动作片没有趋于灭亡。正如最后那场不断更换手中武器的教堂动作戏里，陈木胜似乎也参透了自己的命运，用身体的烈度与“我认输，但我不认命”的狂语，倒向那尊摔得破碎的圣母像，带着遗愿离世。

编辑：少些盐

现居禅达。